不服老 80岁蓝田老人还在笔耕不辍

　　“老爷子，给您竖个大拇指吧。”

　　“不弄那个，俗！”

　　说俗的是80岁刘弈，陕西蓝田县人，自号栖雁庐主。自60岁重拾文学梦以来，笔耕不辍，对曾在蓝田辋川栖居的诗人王维、钱起及其诗歌颇有研究。

　　60岁自学电脑 想整理自己的东西

　　  近日，蓝田的刘夕阳打进华商报新闻热线029—88880000说：“我大伯80岁了，退休前在邮政系统工作。退休后，他自学电脑重拾文学梦，想把自己一些见解、感悟整理出来。”

　　5月15日上午11时许，在蓝田县马河北路刘弈家中，主屋墙上挂着他所写的四屏书法作品《陋室铭》，通往后院的门楣上也挂着他手书的门匾“栖雁庐”。

　　女儿刘女士说： “我爸以前是邮递员，‘栖雁庐’取‘飞雁传书’之意。这会儿估计是骑摩托车出去兜风了。你们先上二楼‘工作间’看看。老爷子不慕吃穿，买书倒是大方。”

　　刘弈的工作间，墙面是起皮的，床单被褥是多年前老式样的，但书架里确实装了不少好书。随意列举几本：陈贻焮的《杜甫评传》，叶嘉莹的《说杜甫诗》、《说诗讲稿》，周振甫《李商隐选集》等等，以及中华书局版的《旧唐书》、《新唐书》等等。电脑桌上还放着已翻烂的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硬壳《全唐诗》以及写满了红色批语的《钱起诗集校注》。

　　“我爸说除了他自己，谁都把他想表达的内容‘打不对’，费了老大劲儿学打字。他现在看书打字时，都拿两副老花镜。先戴一副，看花了就把第二副戴到第一副上面继续。这么大年龄，还坚持熬夜早起看书写东西。”刘女士说，“虽然我们子女都没有遗传到他对诗歌文学的热爱，但都为有这样的父亲骄傲。希望有媒体来报道他，更希望有专家能关注到他这些年全身心投入的研究。”

　　“钱起在蓝田留下了130多首诗

　　作为蓝田人应该对他有更系统全面的研究”

　　说话间，老爷子回家了。

　　80岁的他尽管眉发全白，但步履轻盈、声如洪钟。

　　简单介绍了沈佺期、宋之问等初唐诗人对律诗定型的重要作用后，老爷子用一句“前有沈宋，后有钱郎”过渡到他的重点研究对象——有“大历十才子”之称的唐代诗人钱起。

　　“浙江湖州吴兴人钱起，在屡次不中后，终在天宝十载（公元751年）进士及第，之后出任蓝田尉，大约相当于现在蓝田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从钱起现有诗作看，他曾和著名诗人王维过从甚密。”刘弈说，“其实在王维前，初唐诗人宋之问便在辋川置有别业，还留下‘辋川朝伐木，蓝水暮浇田’的诗句。宋之问离世后30多年的天宝初（天宝三载744年），王维购买了宋之问的别业，作为信佛母亲的修行隐居之地，同时也开始了自己‘半官半隐’的生活。”

　　研究者历来认为钱起在诗歌创作中曾直接或间接受到王维的深远影响，而其中考证王维与钱起的始交时间是厘清这一问题的关键。

　　“不少研究者试图通过考证钱起受命蓝田尉的时间来解释上述问题。比如，傅璇琮先生推断钱起受命蓝田尉的时间约在乾元元年（约公元758年）；而蒋寅先生考证认为，钱起约在天宝十四年春（755年）被任命为蓝田县尉，而王维在天宝末官给事中时常游于辋川别业，钱起就有机会跟随他。”刘弈说，“在这一问题上，我试图通过考证钱起和与其并称为‘钱郎’的唐代诗人郎士元的交往，来为钱王的交往梳理一些脉络。”

　　通过钱起任蓝田尉后所作的诗作《县城秋夕》中“萧然授衣月，得此还山趣”一句，刘弈推断“钱起的蓝田别业在秋天购置”；同时依据其在次年春天所作的《东皋早春寄郎四校书》中的“蓬莱时入梦，知子忆贫交”一句，以及《唐才子传·郎士元传》中“天宝十五载（756年）卢庚榜进士，宝应初，选京畿县官”的记载，推断“天宝十五载（756年），钱起应和郎士元同在秘书省任职”。（注：天宝十五载和至德元载都是756年，安史之乱后玄宗退位，太子李亨在灵武即位，改年号为至德。）

　　此外，刘弈还依据钱起所作的《东城初陷与薛员外王补阙暝投南山佛寺》、《别张起居》以及至德二载（757年）肃宗由凤翔回到长安时所作的《观法驾自凤翔回》，认为“安史之乱发生直到至德二载（757年），钱起一直在长安。”

　　这些与考证王维和钱起的始交有何关系？

　　刘弈认为，“肯定有关系。在钱王二人不同的酬答诗中，钱起对王维的称谓有变化。一组是王维《春夜竹亭赠钱少府归蓝田》、钱起《酬王维春夜竹亭赠别》，另一组是王维《送钱少府还蓝田》、钱起《晚归蓝田酬王维给事》。第二组中钱起直呼王维其名，第一组中则称‘给事’。如上文所引，蒋寅先生考证：天宝末，钱起曾随着王维悠游辋川。但如我上文考证，直到至德二载（757年），钱起还在长安。另据《新唐书·王维传》‘迫为给事中’的记载可知，安史之乱时，王维因名气太大被迫在伪燕中任伪职‘给事中’。再依据陈铁民先生的《王维年谱》，‘乾元元年戊戌（758年），五十八岁。是春复官，责受太子中允，加集贤殿学士；迁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是秋，复拜给事中。’即可推断，在王维官复‘给事中’前，两人就有诗歌唱和，因此两人始交时间应在乾元元年（758年）春天王维复官前，同时钱起授蓝田尉的时间也应在王维复官前。”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老爷子还意犹未尽。“对于钱起这位曾在蓝田留下130多首诗作的县尉，作为蓝田人，我认为目前学界对其的研究尚不够系统全面。这些年，我把我发现的、思考的问题，用文献考据学的方法做了辨析，重新梳理了钱起年谱和其诗歌年谱及校注。”

　　“每个人都该了解家乡历史

　　每个研究家乡的人都可能会有自己的发现”

　　稍喘了口气，老爷子又从王维、钱起一路聊到陶渊明、孟浩然，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唐朝，尤其是安史之乱前的唐朝，渴望建功立业是时代底色。尽管王维、钱起等人或多或少都受到陶渊明思想影响，但他们只做到‘半官半隐’，达不到陶渊明的境界。”说这些时，老爷子倒有几分物我两忘、陶然自乐之意。

　　他话锋一转说：“每个人都该了解家乡历史，每个研究家乡的人都可能会有自己的发现。要不带你们到蓝田逛逛？”

　　本担心他腿脚不便，但“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完全是多虑。

　　刘弈边走边说：“除了钱起，我还是蓝田王维研究会会员，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试图复原王维时期的辋川，也有不少研究成果。”

　　沿沪霍线行驶到蓝河一岔口处，老爷子让车停下，指着西北方向说“那是水陆庵”，又指着正北方向说，那远处应是当年钱起在蓝田的别业“蓝溪山庄”的旧址，这段蓝河应是他在诗中屡次提到的蓝溪，其子钱徽也在此居住过。”

　　之后，老爷子又指挥着车开到一村民家门口，蹲在一块底部翻起的巨石前，念着上面所刻的“拾玉臼杵处”说：“这‘抱柱石’传说是‘尾生抱柱’的发生地，还留有这一行字，白居易和元稹都曾在此留下诗篇。”

　　在蓝关古道上，老爷子再次指示让车停在一户农户门前，他扒开门口的一堆柴火，找到了他要说的一块石头。“这个村子历代都有驻军，这觉得这石头上的痕迹兴许就是当年驻军留下的。”他走到门口，用手指了指右手边的山头说，“那是孟城坳，现在的‘蓝关古道’其实应叫做‘峣山公路’，蓝关古道一直是关中与东南的交通要道，也是自古的兵家必争之地。”

　　车行至一宽阔处，老爷子又讲起了韩愈和侄孙韩湘的故事，免不了要讲“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名句。

　　“希望大家看到一个执着老人对家乡的热爱”

　　老爷子一路走一路讲，对家乡的热爱洋溢在言语间。

　　“生于斯、长于斯，一草一木总关情，大家口中蓝田是钟灵毓秀、文风昌盛之地。但那些曾经辉煌的历史文化如果不一代代发扬传承，以后的子孙该从何了解呢？”刘弈说，“我虽只有初中毕业，但我有志于此，乐在其中。”

　　翻看老爷子此前为蓝田王维研究会内部出版物《重修辋川志修注》所做的注释，除了能更了解老爷子的严谨与旁征博引，还能看到他对家乡的一颗赤子心。

　　女儿刘女士一直提醒老爷子，想让他多说说已基本完稿的钱起年谱、诗歌年谱和校注。她说：“我爸不爱宣传。我作为女儿，知道他这些年为能全面系统的研究钱起下了多少功夫，我特别希望他倾尽心血的研究能得到一点关注，也希望大家看到一个执着老人对家乡的热爱。我们从小就听他讲蓝田猿人、蓝关古道，也总想象他口中那浣纱明月、如梦似幻却又失落的辋川是如何的醉人。这些年，我欣喜他找到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人，一同积极寻找传统文化，守住乡愁，我想他的心里是幸福的、满足的。”

　　华商报记者 付启梦 文/图